“您预约的课程即将开始。”

2025年5月18日，星期日的夜晚，唐渺的平板电脑突然显示了一则提示信息。

两个多月前，宁波的家中，她为六岁的孩子袁谷挑选了在线菲律宾教师的英语课程。收到短信提示仅一分钟后，袁谷便开始跟随屏幕上的老师，逐个朗读单词。

在短短的25分钟课程中，菲教老师手中经常拿着印有冰淇淋、汉堡包等图案的卡片。每当袁谷正确读出一个单词，老师便会迅速将卡片“啪”地推向镜头，以此作为“奖励”。这一举动让孩子们忍不住咯咯笑出声。

欧美外籍教师收费较高，而菲律宾籍教师则相对经济实惠。居住在广州的陈思婷育有两个孩子，她的长子已经10岁，正在上小学四年级；而次子则年仅6岁，目前正就读于幼儿园大班。

她核算了一下费用：两个小孩每周分别参加两节菲教课程外教一对一孩的声音，每月的总支出不足一千元，相较之下，欧美外教的费用则至少要高出一倍。

近期，“鸡娃圈”中挑选菲律宾教师授课的中国家长屡见不鲜。每节课大约30元人民币的价格，对于众多家庭而言，已成为必需品。在社交媒体上，菲律宾教师课程的代理广告四处泛滥，各种促销信息如“购买240节课赠送20节课”等充斥着手机屏幕。

在低价的背后，家长们展现出了精明的权衡——他们一方面希望孩子能够接触到“外教”，另一方面却又不愿过度支出，以免耗尽家中的积蓄。

然而，菲教的口音问题始终是争议焦点。

许多家长在网上抱怨称：“某些菲律宾教师的发音甚至不如我地道。”然而，像陈思婷和唐渺这样的家长则更倾向于宽容：“对于低龄儿童学习英语，不必过分在意他们的口音。”

经过对数十位菲律宾教师在线教学的尝试，陈思婷归纳了一套挑选方法：首先挑选那些“评价超千条”的教师，尽量远离干扰噪音的环境，同时在课堂上留意教师的互动技巧。“优秀的菲律宾教师能够运用动画和教具激发学生主动开口。”

部分家长还担忧菲教“不够专业”。

郑芳芳在菲教代理行业已经耕耘了9年，她轻轻摇了摇头。她向南方的记者透露，菲律宾的孩子们从小学阶段就开始使用全英文进行教学。此外，行业内普遍存在一条“潜规则”，那就是很少雇佣“新手”，通常要求教师具备两年或以上的教学经验。

显然，有关低价菲教的争议，和其热度一样，已经开始。

“欧美外教太贵，菲教刚好”

每个星期日的夜晚外教一对一孩的声音，陈思婷都会登录线上英语教学平台，仔细浏览两个孩子接下来一周的学习安排。这份课程表已延伸至八月份，每堂课程都明确标注了“VIP专属教师”——这是她在对十位外籍教师进行多次筛选后的最终决定。

菲律宾被誉为“全球英语教师摇篮”。该地居民普遍将英语视作第二语言。每年，该国政府向世界各地输送众多网络英语教师，进而构建了一个独特的“菲律宾式英语教育经济体系”。

中国在线教育领域迅速膨胀，对英语外籍教师的需求量急剧上升。众多菲律宾教师在中国线上寻求财富机会。目前，众多中国学生已通过视频教学途径，与菲律宾教师建立了联系。

陈思婷已成为线上菲律宾语教学的忠实顾客。去年，在一次英语启蒙的社群活动中，她注意到了一位母亲在分享她为孩子挑选的菲律宾语线上课程，那“每节课仅需30元”的价格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
试课系统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。在这个平台上，教师被划分为三个等级：价格最低的菲律宾外籍教师，每节课需扣除一课时费用；位于中间的是中国籍教师，每节课扣除两课时费用；而价格最高的则是欧美籍教师，每节课需扣除三课时费用。陈思婷在权衡了长期投资所需的费用后，认为菲律宾教师的收费非常合理，符合她当前的经济承受能力。

袁谷满6岁时，唐渺发现自己在英语启蒙上的力不从心。

作为一位小学语文教师，她常常自嘲称自己为“哑巴英语应试生”，因为她虽然能够阅读绘本，但在发音上，有些单词总让她的喉咙感到阻塞。

在得知了线下英语培训机构的收费情况后，她选择了放弃。单节课的价格在200到300元之间，每周安排两次课程，每次课时长达90分钟。“考虑到低龄儿童的特点，课程内容的多样性可能会使得孩子们在吸收知识方面的时间不足，因此性价比并不理想。”

她浏览了网络平台，体验过欧美教师的教学，收费在每节课100多元。经过比较，她决定选择一家菲律宾的外教机构，那里的课程价格是每节课50元，而且她购买了一个包含21节课的小课包，其单价仅比大课包高出10元。

唐渺建议：“先尝试一下，如果服务水准下降，我们还有机会更换。”在头两节课中，袁谷紧张得连话都不敢说，而菲教则通过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分发冰淇淋卡片的方式，努力吸引他的注意。

经过五六节课的学习，孩子已经能够理解大部分的指示，而且他还会主动提出想要固定那位受他喜爱的“温柔女教师”。

唐渺注意到，教师们运用了独特的“破冰技巧”：有的教师戴着卡通头套进行授课，有的将课堂背景布置成哈利波特城堡的样式，而一些男教师则擅长魔术表演，他们通过各种方式与学生们拉近距离。

唐渺表示，袁谷每周参加一到两堂课，最期盼的是菲教老师能够像变魔术一样，从身后拿出五颜六色的卡片。

尽管菲教价格低廉，然而关于口音的争议却始终无法避免。高中生李瑶对此感同身受。

李瑶的课程是由她的母亲为其挑选的。在家长交流群里，李瑶妈妈注意到了一则广告——宣传某教育机构的外教课程价格比英美外教低三分之一，且可以随时预约。这让李瑶妈妈感到非常划算，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购买了120节课的套餐。

在初次参与菲律宾教师的线上课程时，李瑶发现最难以忍受的时段，便是与菲律宾教师进行自由交流与对话的那个环节。

李瑶不得不频繁地将面部贴近屏幕外教一对一孩的声音，努力从菲律宾老师的口型中辨识出准确的发音和含义：究竟是“tree”还是“three”？她解释道，菲律宾人有时会将/f/音发成/p/音。“举个例子中国孩子的菲律宾家教：30元一节课别太在意口音，‘phone’就会变成‘pone’”。

该语言特征可追溯至菲律宾所经历的殖民时期。在菲律宾的语言体系里，缺少了/f/、/v/等辅音，这一特点导致了某些菲律宾方言中出现了发音上的变化。

李瑶向母亲提出想要改学欧美外教，然而母亲却觉得菲律宾外教性价比更高，劝她继续原课程。尽管如此，李瑶至今仍未能适应。她十分羡慕身边人能流利地说出纯正的“英语”，因此她打算再次向母亲争取，尝试欧美外教。

“课堂必须热闹”

面试过程中，叶倩兵常以英语能力欠佳的角色出现，目的是考察教师是否能够迅速指出语法失误，同时留意教师的授课方式和精神面貌。（图片由受访者叶倩兵提供）

马尼拉的夜晚，叶倩兵滑动着菲律宾外教的面试录像。

中国人说英语时往往带有地方口音，而纯正的发音并非评价菲律宾教师水平的唯一准则。叶倩兵在菲律宾创立了“12Talk”这一在线外教平台。她向南方的记者透露，在挑选菲律宾教师时，她更倾向于评估他们的课堂互动技巧。

面试过程中，她常以英语能力欠佳的角色出现，旨在观察教师是否能够迅速纠正语法上的失误，同时留意教师的授课方式和精神面貌。

目前，叶倩兵所带领的团队由8位全职教师组成，其中多数教师并非马尼拉本地人。

菲律宾民众对于时间的敏感度较低，每逢台风来袭或遭遇停电，频繁地请休假。叶倩兵指出，更有甚者，为了请假，竟然一周内三次编造“爷爷去世”的谎言。

因此，她设立了一系列严厉的规定——对于无故缺课者将扣除双倍的薪资，而若因迟到而影响评价，则需缴纳罚金。

网络教育工作者更换频繁。“菲律宾人崇尚自由，兼职工作较为盛行。”叶倩兵指出，众多菲律宾教师白天在公立学校任教，夜晚则投身线上授课；而家庭主妇以及偏远地区的求职者，则是通过在家办公赚取额外收入。

若非实施统一的住宿管理制度，管理者在除了处以罚款之外，别无他法来管控外籍教师。由于该平台并未与线上外籍教师签订正式合同，维系双方关系的仅是课时费用。“这种较为松散的合作模式在业内已是常态。”叶倩兵如此评价。

郑芳芳过往与一家知名的在线教育机构建立了合作关系，并积累了数千位家长的信息资源。然而，随着该平台进行内部改革，她选择了自立门户，开始独立经营。

郑芳芳创办的“无忧说英语”平台现已成功吸纳了三十多位来自菲律宾的外籍教师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这些教师的加入，得益于她之前长期服务的家长群体，他们成为了平台的第一批忠实用户。

日复一日，郑芳芳的联系方式上新增了大约20至30位新客户，他们希望让孩子参与课程体验。令人欣喜的是，在试课后选择正式报名的学生比例竟高达50%。然而，郑芳芳最重视的，依然是吸引更多且素质更高的菲律宾外籍教师。

郑芳芳在社交平台发布了招聘信息，立刻吸引了许多菲律宾教师的简历。然而，她明确指出应聘者需具备至少三年的教学背景，并且必须经过两道选拔关卡：首先是口音的评估，接着是考察课堂互动能力的面试。

郑芳芳指出，菲律宾教育普遍存在口音问题，且在语法运用上较为随意。有些教师甚至直接照着课件朗读。如果孩子不回应，菲律宾教育者也会显得迟疑不决。

郑芳芳提供的授课报酬介于每节课15至16元之间，这一价格远高于市场平均水平（大约为8元）。在这样的高薪吸引下，她成功吸引了众多来自知名线上平台的“明星教师”。众多热门课程因需求旺盛而需要迅速抢购，其中不乏菲律宾教师，他们也成为平台的亮点之一。

郑芳芳对菲教的要求表面上看似简单：需具备大学学历，以及“TEFL”证书——这是国际上广泛认可的英语教师资格证书之一，然而，真正的选拔标准却隐藏在诸多细节之中。

部分家长认为，课程内容讲解完毕即可；而另一些家长则要求教师必须补充课外知识。郑芳芳向南周记者透露，她期望教师能够使课堂氛围活跃，并能够根据学生的反馈灵活调整教学节奏。

此外，在每节课结束后，她还会通过观看直播回放来审视每位教师的授课情况。大约每两周，她会安排一次培训活动，每次培训时长大约为1.5小时，主要针对部分教师的教学特点和需要提升的方面。

郑芳芳与叶倩兵境遇相同，均未与菲教公司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，她们的报酬是以每周课时为计，采取周结方式发放。

郑芳芳直言，这种合作方式导致人员流动性增强，以菲律宾教师为例，他们往往同时服务于多个平台，哪里薪酬更高便转向哪里。

郑芳芳竭尽全力，她不仅提供了丰厚的薪酬，还尽可能地安排了紧凑的课程表，以确保他们难以割舍。此外，她还想出了新招，聘请了三名菲律宾人负责线上管理工作。

“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，文化隔阂少，归属感强。”郑芳芳说。

低价竞争

叶倩兵在菲律宾的首都马尼拉租住了一栋别墅。该别墅经过改造，变成了办公室和宿舍。宿舍内，8名菲律宾教师居住在设有上下铺的房间，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独立卫浴和空调，提供的是包吃包住的待遇。此外，别墅楼下还设有独立的工位房间，其中桌面上摆放着用于教学的电脑。（图片由受访者叶倩兵提供）

每周日下午，叶倩兵都会给菲教们结算工资，这已成为惯例。

菲律宾当地人通常等不及月结发工资，要求“日结”或“周结”。

郑芳芳向南方的报纸记者透露，一名全职的菲律宾教师如果能够安排满课程，他们的周薪能够达到1500元，这个数额远超过了菲律宾一般白领的月薪水平。

实际上，由于个人资质、教学能力以及工作时间等方面的差异，菲律宾在线外教的收入水平存在较大波动。

菲律宾公立学校的教师月薪大约在2800元左右，然而，一些私立学校的教师收入却更为微薄，仅有大约780元。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从事线上英语教学的教师，其收入则相对较高，可以称得上是相当可观的。

尽管线上菲教的收入相对可观，但其工作环境普遍存在诸多问题。

叶倩兵在马尼拉租住了一栋别墅，并将这栋小楼改造成了办公室与宿舍的复合空间。宿舍内，八名菲律宾教师居住在设有上下铺的房间，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独立卫浴和空调，提供的是全包式的住宿和餐饮服务。此外，别墅楼下还设有专门的工位房间，其中摆放着用于教学的电脑。

在菲律宾，这样的待遇实属罕见。叶倩兵解释道，她所招募的菲律宾全职教师，年龄介于20至40岁之间。提供食宿，能够节省上下班的交通费和租房开销，这才吸引了他们前来。

然而，并非所有机构都愿意投入成本。

叶倩兵曾访问过一家知名教育机构在菲律宾的分支机构，她对该地的描述是“人潮涌动、环境不佳”。

近期，网络上广泛传播了菲教的工作场所景象：一排排狭小的办公位一字排开，室内光线昏暗，数十名菲教人员拥挤其间，头顶上那陈旧的电风扇发出刺耳的吱嘎声。

陈思婷也最怕遇到“背景音嘈杂”的老师。

在试课环节中，菲教四周不时响起嘈杂的声响，孩子们几乎无法听清对话内容。偶尔，她还会在老师的视频画面中发现一些衣物摆放得杂乱无章，似乎是在宿舍或者别处进行教学活动。

实际上，众多机构为了减少运营的开支，菲律宾教师常常只能在一些条件相对简陋的环境中展开教学。宿舍、简陋的租赁住所成了他们授课的“教室”外教一对一孩的声音，周围嘈杂的环境声和混乱的景象时有出现。

值得关注的是，菲律宾教育产业背后存在着一条健全且完善的产业链。在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时，叶倩兵对行业内实行的“开源节流”策略深有体会。

她以实例说明，将课程设定为每25分钟收费30元，这样的价格仅为欧美外教收费的十分之一。尽管如此，所获得的利润仍然极为微薄：其中25%的佣金需支付给中介，而IT系统的维护、客服人员的工资以及云服务器的费用等成本则层层递增，导致每节课实际到手的收入寥寥无几。

南方周末的记者在多个购物软件上搜索“菲教”这一关键词时，发现部分平台甚至推出了仅需个位数课时费用的课程。

叶倩兵说，低价竞争挤压着利润空间，也使得市场变得鱼龙混杂。

AI的冲击

太阳哥曾尝试做兼职教师。然而，由于每天都有众多学生向他预约课程，他发现自己难以兼顾，于是决定全职从事在线教学工作。目前，太阳哥的日程完全以学生的预约时间为中心。（受访者提供图片）

菲律宾气候终年酷热难耐。这位名叫abreo的36岁男子，给自己挑选了一个颇具特色的中文昵称——“太阳哥”。今年，他投身于在线英语教学领域已迈入第九个年头。

在此之前，他曾在一家美国企业担任兼职虚拟分析师。随后，同事们注意到他卓越的英语沟通能力，便向他推荐了一份在线教育平台的职位，理由是“薪酬丰厚”。

太阳哥精通标准的美式英语，个性阳光，且极具吸引力。入职后不久，他便迎来了行业的繁荣阶段，在他任职的公司，菲律宾籍的外教人数一度攀升至7000名以上。

我周围的众多好友，纷纷将网络外教授课视作其副业选择。太阳哥如此陈述。

太阳哥曾经尝试从事兼职工作。然而，由于每天前来预约课程的学生数量众多，他难以兼顾，因此决定全职从事在线教学。现在，太阳哥的日常生活完全围绕着学生的课程预约展开。

外界普遍认为，英语技能是菲律宾年轻一代摆脱就业困境的得力工具。然而，在这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，隐藏着诸多令人感慨万千的现实问题。

成千上万的菲律宾教师在屏幕前或是实体场所，向全球各地的孩子们传授知识，他们已成为国际教育产业链中的“语言服务者”。

观察当前的市场状况，我们可以发现菲律宾教育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，被大规模制造并广泛运用。郑芳芳这样评价道。

叶倩兵很清楚，这一行业的“好时期”或许很快就要过去。

她直言不讳，近段时间里，菲律宾地区的基础薪资水平不断攀升，同时，人工智能口语训练软件的崛起，借助大型模型技术，实现了多轮对话及错误纠正的功能，其成本相对较低，且不受人力资源的约束。这一现象引发了众多从业者的担忧。

陈思婷的丈夫在半年前被AI口语产品的“精确发音”功能以及“全天候响应”的承诺所吸引，于是决定花费298元购买了一家知名AI英语服务的会员资格。他计划每天都要陪伴孩子，与AI进行15分钟的对话练习。

然而，新鲜感仅维持了两周。

陈思婷拿出了父子二人的打卡资料。她播放了一段保存的音频，其中穿插着动画片的音效。孩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，反复念着“春天温暖”，而人工智能则机械地回应道：“做得好！”

陈思婷表示，缺乏真人交流，孩子们很快便会感到乏味。人工智能既不会催促孩子上课，也不会根据孩子分心的情况来调整教学进度。

真人线上外教能够填补这些细微之处，在陈思婷看来，这种“不可替代的温度”至关重要。

尽管人工智能在全面模拟人类情感互动方面存在一定难度，但郑芳芳仍打算探索将AI技术应用于辅助菲教教学，包括语法修正和情景模拟等方面，以期吸引更多中国家长的注意。

叶倩兵意识到，传统的“按课时收费”模式利润微薄，几乎如刀片般薄，而打造一个能满足家长与学生需求的AI系统，或许正是打破这一局面的关键所在。

近期，她寻得一家专注于教育领域人工智能技术的企业，双方进行了关于定制化系统开发的商谈。此系统旨在使原本乏味且僵化的教学材料变得生动有趣。

若想沿着这条道路前行，就必须研发出更多具有附加价值的课程，叶倩兵如此表示。